极其浮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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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文】等童话(三十六)

父子俩坐在咖啡店里,王烨霖率先开口:“这些年过得好吗?”

王博文把视线从旁边的落地窗里调转回来:“挺好的。”

王烨霖捧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王博文垂眼摆弄眼前的杯子,把它当做玩具放在桌上转来转去,一个人自得其乐,仿佛谁都走不进他的世界。

王烨霖又喝了口茶,斟酌片刻道:“这次回来不走了吧?我听说你给国内不少歌手写歌,在美国的话挺不方便的吧?”

王博文又把杯子转了一圈,说:“要走的,回来只是暂住,现代通讯发达,在哪里都很方便。”

王烨霖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知道王博文脾气倔,可被当面反驳的情况还是屈指可数,上一次是六年前勒令他退出乐队,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倔强不肯低头,最后还挨了一巴掌。

好不容易把人找到,这回王烨霖自然舍不得再打了。

他换了个话题:“你跟高家的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王博文从坐下开始就心不在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高明枫,如实答道:“在酒吧认识的。”

“有贵人相助,怪不得……怪不得找不到你。”王烨霖喃喃自语。

王博文没想到他居然找过自己,他原以为是孟瑞告诉他自己在这里的。可他并不想深究,见王烨霖低头思索不再说话,放开杯子靠在椅背上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王烨霖有点慌,刚找到的儿子还没说上几句话,哪儿能让走?他急急道:“腿上的伤怎么样了?还有……还有手上的。”

王博文下意识往下扯了扯左手的袖子,警惕问:“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伤?”他走之前分明没有再见过任何人,连陈宏茂都是等他到了美国后才联系上的。

王烨霖道:“市三院有我一个老朋友,他说在急诊室看到你觉得眼熟,特地留意了你的名字,然后给我打了电话。”

王博文心里开始烦躁,他本以为这件事除了陈宏茂和高明枫没有人知道,没想到六年前还有这一出。

所以孟瑞也是知道的了?

王烨霖小心翼翼地问:“当时……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因为嗓子坏了不能唱歌?还是因为腿伤不能再跑步?”

王博文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好笑,这个时候跑来关心他做什么?他孤立无援的时候,这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在哪里?

“嗯,就当是吧,觉得活着没意思。”王博文淡淡地陈述,“现在没事了,能唱也能跳。”

王烨霖脸色缓和许多,这些年他一直满怀愧疚,现在看见王博文过得好,提到这件事也云淡风轻,不由得放松下来。

“听说你在国内也小有名气了,爸爸很高兴,以前不该阻止你学音乐。只要你肯留下来,爸爸全力支持你做音乐,给你在国内开个自己的工作室,怎么样?”

王博文完全不为所动,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不用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有灵感就写,写不出来就休息,没人管得了我。”

王烨霖以为他那句“没人管得了我”是在含沙射影,心虚道:“嗯,这样挺好的,自由,挺好的……”

王博文看不惯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怕说错什么话再惹得自己失控自杀似的,他最讨厌被人这样对待。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今天还约了人。”他再次提出要走,接着就要站起来。

王烨霖也站起来:“晚上回家一起吃饭吧?你姐姐还有妈妈都很想你,还有老赵。”

王博文终于忍不住,勾唇讥笑道:“妈妈?我记得我妈妈早就死了。”他指了指窗外,“就在那座山上,你能看见吗?”

王烨霖的脸顿时煞白,嘴唇翕动几下,沉下气道:“当年是我的不对,应该早些来接你们母子,是我的错,对不起。”

王博文有一瞬的怔忪,他等父亲这句话等了许多年,如今真的听到了,却毫无喜悦之情,心底像被秋风扫过一样空荡荒凉。

“对不起”这三个字乍一听充满诚意,细究起来却是毫无意义。事情已经发生,伤口已经深入骨髓,即便事后全力补救,终究会留下无法抹平的痕迹。


上午余下的时间,王博文在南山周围转了转,午饭在外面随便对付了一顿,吃完就去他在国内合作较多的音乐工作室走了一趟。

工作室的人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都张着嘴目瞪口呆,没想到他这样年轻。

“我们工作室的几个小姑娘茶余饭后经常讨论你,说如此才华横溢的作曲家,一定是个戴着眼镜蓄着络腮胡的糟老头。”工作室负责人笑道。

旁边的小姑娘忙来堵他的嘴:“别听他瞎说,我们这是对你才华的肯定,谁能想到写出这么优秀的曲子的人会是这么个年轻帅哥呀!”

大家笑作一团。整个下午王博文和同行的年轻朋友一起谈音乐、一起插科打诨,阴云密布的心也开朗许多。

晚上众人一起吃了饭,席间工作室负责人多次明里暗里提起邀请他回国加入工作室的事情,王博文笑眯眯地劝他喝酒,不明着拒绝,也不在他说得天花乱坠的时候松口答应。

结果就是被拉着多喝了几杯,走路都有点打飘。

回到公寓,王博文脚踩棉花似的下了出租车,小区楼下有几个少年在玩滑板,在他眼前窜来窜去,弄得他越发头晕目眩,楼洞在哪儿都找不到。

十来岁的正是胆子最大、最爱炫耀的时候,几个少年见他站着不敢动,便起了戏耍的心思,一个接一个在他跟前晃悠,快速地冲过来,然后在将将要碰到他的时候突然拐弯,把他当训练技术的人肉桩子使。

被围在中间的王博文不满地咕哝一句“熊孩子”,他虽然有点醉了,但是意识还留有一线清晰,再加上胸口本就堵着一口烦闷之气,小脾气蹭地被勾起来了,抬起脚全然不顾地往前走。

“熊孩子”的其中一个正高速向他冲过来,没想到好端端站着的人突然动起来,慌张之下闪避不及,直直撞了上去。

王博文被撞得闷哼一声,重心不稳往后坐倒,却意外地没有摔在地面上的痛感,身体下面像被垫了个软垫,还是有温度的那种。

他睁着迷蒙的眼睛扭头看去,孟瑞因吃痛而扭曲的脸突然放大出现在眼前。

王博文瞬间就完全清醒了。


社区诊所内,孟瑞按照诊所医生的要求上下左右摆动手腕。

“这样疼不疼……这样呢……手腕往下……往上……疼不疼?”

中年女医生粗鲁地掰着他的手做动作,王博文看见他手腕肿得像馒头,额头上的汗都凝结成珠滚落下来,咬着牙连话都说不出,只会摇头和点头。

“没什么大问题,肌腱拉伤,拿瓶药油回去揉揉,适当冰敷,痊愈之前不要大幅度动手腕。”女医生简单几句交代完毕,拿了瓶药油放在柜台上,转身就要往输液室里去。

“他手掌心蹭破了,要不要打破伤风?”王博文拽住医生道。

医生瞟了一眼孟瑞手掌因摩擦地面造成的伤,拿了消毒水和绷带给王博文:“皮外伤没事的,要实在担心就消毒包扎一下。里头还好几个病人等着我扎针挂水,你给他包一下吧。”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王博文看着手上的绷带一脸懵逼,孟瑞则手心朝上往他跟前伸了伸。

王博文装作没看见:“……还是去大医院看下吧,万一骨头有什么问题就麻烦了。”

孟瑞摇头:“没事,那个医生看着挺有经验的,你就随便帮我包扎一下吧,我自愈能力很强的。”

王博文撇撇嘴,心想既然你自愈能力强那自己回去养着好了,还包扎个屁!手上却动作起来,打开消毒水瓶盖,用棉签沾了些往孟瑞手上抹。

毕竟是为他受的伤,他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王博文没有给人上药的经验,不知轻重地戳了几下,孟瑞呲牙咧嘴地倒抽气,王博文逐渐将动作放轻,孟瑞还是碰一下抖一下,叫抹药的人跟着心惊肉跳。

最后一下甚至还没靠到孟瑞伤口,他就开始呻吟,王博文愤愤地把消毒水放下:“有这么疼?”

孟瑞一脸真诚:“嗯,疼的。”

王博文无语,他不记得孟瑞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娇气。仔细一想他从小到大好像都没有受过什么伤,受不了疼也算正常,有些人痛点确实比常人要低。

王博文嘴上没言语,用绷带给他包扎的时候却温柔了许多。

此时孟瑞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受伤的手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低头为他包扎伤口的小孩,长长的睫毛遮盖住那双漂亮的眼睛,线条柔和的嘴唇紧紧抿着,显得格外认真严肃。

所谓“因祸得福”也不过如此了,此刻的孟瑞恨不得自己伤得再重一点,好让小孩多心疼心疼他。

伤口被严严实实包好,王博文在柜台前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胶带来固定,喊了几声也不见医生出来,他无奈之下只得自由发挥,抓着绷带两头打了个结。

孟瑞对这个纱布蝴蝶结很满意,回去的路上一边看着手一边偷着乐,浑然忘了自己刚才装疼装得多么身临其境。

王博文回头看了好几次,被他脸上诡异的笑弄得心里发毛,在第五次转身时终于忍不住问:“你跟着我干嘛?”

孟瑞理所当然道:“你喝酒了,送你回家。”

“不用你送,就在跟前了。”

“我送你到楼上,万一又遇上熊孩子。”

行,楼上就楼上。

王博文转身疾步如飞,憋着一口气坐电梯上到12楼,打开门走进去,对跟到门口的孟瑞说:“今天谢谢你,请回吧。”说着就要关门。

孟瑞不声不响地把受伤的手卡进即将被关上的门缝里,王博文吃了一惊,忙把门又打开,怒道:“你干嘛?”

“一只手没法开车。”孟瑞看着他说。

“那就打车回去。”

“这个点这个地方打不到车。”

“坐地铁,坐公交。”

“我没坐过,不会。”

王博文快被这人的厚脸皮给气炸了,他看出来孟瑞是在故意借题发挥,语气理直气壮,居然还带着点可怜巴巴的委屈。

“那我送你回去,行吗?”

孟瑞想了想,犹豫道:“行,但你把我送回去之后,我还要把你送回来。”

王博文彻底炸毛:“你到底想干嘛?”

孟瑞举了举受伤的手,手腕比之前肿得更厉害了,鼓得像个小山包,王博文看得眉头都皱起来。

孟瑞见他表情松动,试探着问:“能借点冰块消消肿吗?”


一时心软把人领进屋,可能是王博文近年来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情了。

他把人安置在沙发上,从冰箱取了冰块出来放在茶几上,便打算不闻不问随他去。可当他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经过客厅时,看见孟瑞一脸痛苦地拿着冰块往手腕上贴,又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王博文拿了个塑料袋,把冰块装进塑料袋里,再灌了些水进去,返回来按在孟瑞手上:“这才叫冰敷,有没有常识?”

“没有。”孟瑞笑着说,“幸好有你在。”

这话听得王博文浑身别扭,他忙站起来往卫生间去。

等他洗完吹干头发出来,餐桌上已经摆了一个碗,孟瑞正单手把保温桶里的汤往碗里倒。

“洗完啦?来喝汤,煲了一下午,很香的。”

王博文云里雾里地被孟瑞推着坐在餐桌前,感觉眼前这汤像是凭空变出来的,忒奇幻了。

孟瑞瞧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你的一日四餐都是李阿姨准备的,我拜托她帮我送来,人刚走。李阿姨你还记得吗?以前你经常夸她手艺好的,她听说你回来了很高兴,每天翻着花样给你做好吃的,这汤就是她做的,今天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选了最新鲜的食材,她说秋天喝这个汤最好了。”

王博文还呆愣着,手里被孟瑞塞进了勺子。

“尝尝看,一会儿都凉了。”

王博文心里天人交战,一方面不忍心辜负李阿姨的一番苦心,一方面又实在不想吃孟瑞的东西。

他犹豫地搅了搅碗里的东西,垂眼道:“我不吃山药。”

孟瑞眼看着好不容易能劝得他赏脸吃一口,不想因为食材选择错误而毁于一旦,忙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草莓牛奶糖,哄小孩似的说:“山药放着,光喝汤也行,喝完了就可以吃糖,好不好?”

“不吃。“王博文看着那两颗糖,脸色倏地沉下来,勺子哐啷一声被扔回碗里,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进房间。

被关在门外的孟瑞被小孩突如其来的脾气弄懵了,思索许久,才恍然记起有一次他曾当着王博文的面,把与这一模一样的糖剥开喂进王雅熙嘴里。

当时王博文刚从外面进来,看见他们两个扭头就要走,却被王雅熙拉回来,还被迫跟他们一起出去逛街约会。

孟瑞心里翻涌起一阵钝痛,那时候的小孩该有多么难受,两个人明明有了肌肤之亲,他却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还要装作一副冷漠不在意的样子,就算被王雅熙讨走了喜欢的皮卡丘,也要笑着假装无所谓。

想到这里,孟瑞双手握拳,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巴掌,一个巴掌给现在说话做事还不动脑子的自己,另一个巴掌给当时愚蠢迟钝的自己。

当年的王博文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收下自己送的那只皮卡丘玩偶?

纵然那只皮卡丘大了许多,做工也比娃娃机抓来的好不知多少,可是被王雅熙拿走的那只才是小孩想要的。

而他不仅没意识到,还自以为是地作出“补偿”,实际上不过是在小孩的伤口上撒盐、让他更痛罢了。


房间里的王博文用被子捂住脑袋,在床上翻滚,后悔自己刚才的失态。

他试图把责任都推到酒身上,却又清晰地明白做出这样的举动完全是因为内心潜意识的抗拒,酒精只不过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他讨厌自己这个样子,平时静如止水的心总能轻易被这个人搅乱,不由自主地被他牵着走。

他已经27岁了,再不是20出头不谙世事的小年轻,世上哪有那么多情比金坚、矢志不渝?就算有,能让孟瑞这样做的对象也只有姐姐王雅熙。

孟瑞对他的感情不过是愧疚罢了,谁叫当年自杀的事让他知道了,他这样重感情的人,自然会到处找他、努力补偿他,就像当年他们俩上了床之后的反应一样。

今天为他所救也绝非偶然,稍微动动脑就能猜到孟瑞一直在他身边,说不定从早跟到晚,只是他没有察觉。

过了许久,王博文躁动的心慢慢冷却下来,他掀开被子爬起来,打开房门,孟瑞赫然站在门口,举着扎着可笑蝴蝶结的右手,像是要敲门。

“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不要再吃安眠药了,对身体不好。”

孟瑞放下手,表情依旧温柔,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王博文已经完全不好奇是怎么知道自己吃安眠药的事,他只觉得很累,平静地说:“你走吧,拜托了。”

孟瑞没有立刻回应,想了想问:“我在这儿会影响你休息吗?”

王博文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动,小声道:“会。”

孟瑞愣了好久,才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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