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浮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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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文】等童话(十四)

家庭医生还没来,孟瑞实在等不住,松开王博文,打横抱起王雅熙往门口走。

王博文被勒得难受,拍拍胸口咳嗽几声,抬头看见王雅熙胳膊无力地垂挂着,担心地跟上前去,被余泽敏在门口伸手拦住:“你个罪魁祸首就别跟来了!”

看着孟瑞的背影匆匆走远,轿车扬长而去,他发软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靠着门框滑落下来。

在门口坐了好久,不想站起来,便直接跪趴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把散落在地上的咖啡豆一颗一颗往纸袋里捡。

捡完了,王博文慢慢站起来往厨房去,李阿姨小声问中午想吃什么,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有多么面目可憎,他不敢抬头,僵硬地摇了摇脑袋,径自走向水池。

将一整包咖啡豆洗了三遍,他才想起来,早上卖咖啡的店主说过,这种咖啡豆是经过清洗才烘焙加工的,千万不要重复清洗这道工序,否则会影响磨出来的咖啡口感。

他讷讷地从水里捞了一颗咖啡豆放进嘴里咬开,确实,比早上尝起来更苦了。

把一筐咖啡豆全倒进垃圾桶,王博文走到卫生间洗手,反复揉搓洗了好几遍,抬头时正对上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如纸,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突兀明显的红痕,微微泛着青紫。他回到楼上换了件衬衫,把纽扣扣到最上面,勉强遮挡住痕迹,再套了件外套,便出门去了。

来到医院,王博文在咨询台什么都没问到,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寻找,没找多久就碰到从电梯上下来的刘管家,从他口中得知王雅熙已经没事了,正在楼上VIP病房休息。

王博文上楼去,轻轻推开病房门。

王雅熙躺在床上,方兰馨和孟瑞陪在床边,孟瑞只瞥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调转回王雅熙身上,像没看到他一样。

方兰馨见到他腾地站起来,情绪激动,走到跟前用拳头捶打他的胸膛,边哭边骂:“你还是不是人?雅熙对你那么好,你还下得去手?明知道没了药她……她会……”

方兰馨说不下去了,掩面哭泣。

就算她再强势,也是一个疼爱自己女儿的母亲。

王博文站着任由她打,他原本就不是来解释的,只是来看看姐姐怎么样了。反正凭他从前的斑斑劣迹,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伯母,别哭了。”孟瑞站起来扶着方兰馨坐下,“雅熙正在休息。”

方兰馨压低声音,一边抹眼泪一边继续责骂王博文,无非是一些“白眼狼”、“兔崽子”、“阴险歹毒”之类的话,她毕竟受过高等教育,说不出来更难听的词汇。

王博文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些词他打小就听腻了,更难入耳的也不是没听过。

在他还没到王家的时候,妈妈到处打工,终于攒够了钱送他去幼儿园。一直和妈妈两个人住在阴暗小阁楼里的他太渴望朋友,上学的第一天他高兴坏了,以为会在那里交一群小伙伴,结果没到一个星期,就没有人再愿意和他玩。

“我妈妈说你妈妈不是好人,让我不要跟你在一起玩。”

“我奶奶说你没有爸爸,是没人要的孩子。”

一开始,小王博文还试图解释,“我妈妈很好很温柔”,“妈妈说爸爸去工作了,等我长大了就会回来”。

可是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小孩子的世界观完全依靠家长的灌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他就成了众人口中的“野孩子”和“小兔崽子”。

那时候尚且没有深刻感受过人类恶意的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兔崽子”这个词原来根本不是在夸他可爱。


走出医院大门已是正午时分,太阳高高悬在头顶,王博文仰头看天,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睛。

刚才方兰馨说要把他扭送公安局,用法律手段制裁他,拿起手机按了110要拨通,被旁边的孟瑞拦了下来。

“药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没有确凿的证据,公安机关没法判案。”他耐心劝说方兰馨。

王博文想笑,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没有找到药瓶这个原因救了自己一命。

他在街上游荡一会儿,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走着走着就到了学校门口。他在校园里绕了一圈,出来沿着街边的小摊点往回走,傍晚时分,在路的右手边看见一个熟悉的小饭店。

他走进去,没理会老板的招呼,径直走到门口的鱼缸跟前。里面的鱼已经比上次来的时候数量少了许多,他记得有一条尾巴像扇子一样红黄相间的鱼,现在已经找不着了。

应该是死掉了吧,他想。姐姐说这种鱼虽然便宜,但最难养活,底砂、水草或者水质、温度条件不够好,都会折损寿命。它们完全依赖人类的饲养,不会说话,跑不出去,也不知道自救的办法,只能被困在狭小的一方玻璃缸里听天由命。

看了许久的鱼,王博文在店里点了两个菜,一个人坐在饭店角落的位置上,给自己盛了碗上次跟孟瑞在一起时点的那碗的汤,结果刚喝一口便吐了出来。

他抱着旁边的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引得老板频繁皱眉侧目,以为他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最终什么都没吃下去,王博文结了帐狼狈地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地痉挛着,他又扶着路边的树干呕,直到胃液都被吐空了才舒服一些。

浑身虚软地走回别墅,李阿姨已经回去了,刘管家也不在,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喘气都能听见回声。

直到躺在床上,王博文才感觉到后背肩胛骨传来阵阵刺痛,他勉强伸手揉了揉,换了个姿势侧卧在床上,拿出手机,给未知号码发了一条短信,便闭上眼昏昏沉沉睡去。

半夜里他频繁惊醒,每次睁眼就条件反射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楼下去。然而客厅里一片黑暗,谁也没回来。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谁回来。


孟瑞一整个星期都没有回过城东别墅。 

王博文原以为孟瑞不会放过他,就算孟瑞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兰馨也不可能轻易饶了他。他猜说不定他们正在搜集证据提交公安机关。

可是这么多天都没有动静,王博文觉得有些奇怪。

某天早上,他终于开口问刘管家孟瑞的行踪,刘管家说王雅熙已经出院了,孟瑞在王家陪着她。

王博文顿时了然,怪不得没有时间管这些破事,反正自己又跑不掉,他们忙完了随时可以处理自己。

他独自吃饭、独自上学、独自睡觉,生活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他的世界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没人愿意进来,他也不愿意放其他任何人进来。

周一晚上,王博文从学校回来,远远地看见一楼客厅的灯大亮着。

进了门,玄关果然放着孟瑞的鞋,王博文蹲下来帮他把鞋摆整齐,然后平静地走进客厅。

时隔多日,两人又坐在一起吃饭,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

王博文这几日胃不舒服,吃饭很少,他吃完便放下碗筷,端正坐在餐桌上,并未打算提前离席。

孟瑞回来一定是有话要说,他在等孟瑞给他下判决书。

孟瑞也放下碗筷,沉默半响,才缓缓开口:“药是你拿的吗?”

王博文讶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毕竟当日他那么笃定地给自己定了罪,此时的询问显得太过多余。

王博文抬头看着孟瑞的眼睛,摇了摇头。

孟瑞也回望他:“那为什么刘管家会在你房间里找到药瓶?”

原来人证物证早已齐全,王博文在心里苦笑,那还来问我干什么,还不快用手铐把我铐起来?

“笑什么?”孟瑞问。

又被从眼神中看出情绪的王博文破天荒的没有闪躲,缓缓摇头。

“别光摇头,说话,我想听你的解释。”看见小孩一脸木然的模样,孟瑞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烦躁。

王博文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他张了张嘴:“杀人未遂……要判几年?”

声音沉闷嘶哑,跟从前那个清亮动听的小奶音天差地别。

孟瑞一愣,没顾得上小孩说话的内容,问他:“嗓子怎么了?”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王博文想摇头,又想起孟瑞不让他摇头,艰难地说:“感冒了,没事。”

事发当晚,可能是呕吐太厉害伤了喉咙,再加上夜里不停起床着了凉,嗓子第二天就哑得说不出话来了。

歌肯定是没法唱了,他们乐队只得无奈退出这次演出。幸好这几天他几乎都是一个人,也没人跟他讲话,连李阿姨都没发现他嗓子出问题。

孟瑞心中更加烦躁。话都讲不出来了,还叫没事?刘管家每天两头跑,居然都没有告诉他。

他今天回来确实是想把事情弄清楚,虽然证据确凿,但是他潜意识里还是有些动摇。而且那天他太过愤怒,欠缺理智,后来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觉得这事情疑点颇多。药丢了所有矛头都会指向王博文,他还把药留在自己房间里,不是自投罗网吗?

王博文不知道对面的人在想什么,见他默不作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哑着嗓子又重复问一遍:“杀人未遂,要判几年?”

孟瑞的思绪被拉回来,这回终于听清王博文的话,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真的是你拿的?”

“你们不是已经……认定了吗?”王博文语速很慢,断断续续的嘶哑声音让孟瑞百爪挠心似的难受。

明明是他来兴师问罪,可此时此刻却不知该怎么回应小孩的话,他被小孩一潭死水般的眼神看得脑中乱成一团。

“阿姨,做一份冰糖梨水。”孟瑞朝厨房里吩咐,然后对王博文说,“先把嗓子养好。”

王博文眨了两下眼睛,有点不明所以。这是死缓吗?原来嗓子坏了还有这等好处?

他温顺地喝了梨水,孟瑞见他喝完,沉下一口气说:“我再问最后一遍,是不是你拿的?”

王博文轻轻放下勺子,没再看对面的人。虽然每天都在做心理准备,虽然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疼痛的滋味,并不会觉得疼痛有多么难以忍受,可是听到这个人一再地逼问他,再坚硬的心也会捱不住。

他不知道孟瑞想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他想,无论结果怎样他都认了。


回到房间,王博文躺在床上,生生忍住反胃想吐的冲动,给陈宏茂发微信。

“对不起,我要退出乐队了。”

陈宏茂立刻发了语音过来:“乖啊,别逗哥,我们这儿谁走了你都不会走的。”

王博文苦笑:“我犯法了,说不定很快就会坐牢。”

陈宏茂在那头哈哈大笑:“你?犯法?说出去都没人信!”

王博文听了他的话愣住出神,过了两分钟陈宏茂又发过来:“犯什么法了?……喜欢男人犯法?还是喜欢自己姐夫犯法?”

王博文一慌,忙打字:“别瞎说。”

陈宏茂突然收起吊儿郎当的语气:“别藏了,你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有什么不痛快就跟哥说,哥虽然不能感同身受,起码……也能帮你分析分析,出出主意。”

王博文盯着天花板许久,深吸一口气回复:“我不想喜欢他了。”

陈宏茂秒回:“嗨,那还不简单,回头哥带你出去嗨皮,保准你马上把他忘到后脑勺。你那姐夫看着就特花心,靠不住的!”

王博文不知道该不该笑,陈宏茂又发了条语音过来:“再说,你比你姐长得好看多了,还怕找不着更好的?”

会用这种方式哄人开心的也只有这个蠢红毛了。

王博文闭眼躺了会儿,听见楼下大门关上的声音,知道孟瑞走了。

应该是继续陪姐姐去了吧。

王博文睁开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翻看短信,最后一条停留在一周多前发的“不是我”三个字上。

刚才在餐桌前,他最后小声一字一句说:“我说不是……你信吗?”

孟瑞一直没有说话。

他心里最后一丝淡得快看不见的期待,也在时钟的嘀嗒声中消散殆尽了。

相处不过两年的朋友都能够无条件相信他,而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人,却不舍得给他哪怕一点点信任。

可那又怎么样呢,哪怕他从来没有施舍过一丁点阳光和雨露,自己依旧那么喜欢他,依旧能在暗处顽强地存活、生长。

真是贱命一条,比那鱼缸里的便宜的热带鱼还要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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