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文】变数（二十四）
路灯下的影子随着人的移动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
孟瑞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像个跟踪狂，所以反而没有小心翼翼的畏首畏尾。
他就是要让小孩儿知道自己在跟着他。
从车辆川流不息的大路，到相对安静的住宅区小道，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与其说是跟踪，倒不如说是守护。
前面的王博文两手插在裤兜里，顺着直线规规矩矩的走，每一个步子都迈得均匀，目视前方，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孟瑞目光贪婪的看着他的背影，削瘦的肩背，修长的双腿，都是原来的模样，风吹的他头发一飘一飘的，不用摸都知道有多柔软。
就这么走着看着，眼眶涌上一阵酸涩，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前面的路都模糊不清了。
生生忍下眼角的湿意，孟瑞嘲笑自己的反射弧也太长了，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流泪。
日思夜想了三年多的人就在前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孟瑞现在只想冲上去直接抱住他，让他再也跑不掉。
可是他不能。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不能吓着他的小孩儿。
越是想念，越是胆怯的不敢上前，眼睛一刻不眨的盯着那个背影，生怕他一个不留神他就会消失。
行至一片簇拥着低矮建筑的住宅区，路上基本上看不到什么行人了，原本就浅的脚步声也给不知道哪家传来的钢琴声给盖得严严实实。
叮咚的琴声像流动着的清泉，丝毫没有半分嘈杂，只给湿热的夜增添了一份冷清。
“叮铃铃”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来，瞬间打破了宁静的氛围。王博文停下了脚步，后面的孟瑞也跟着停了下来。
“喂。”
孟瑞看见他接起电话，忙支楞起耳朵。
“在回去的路上了，马上到家。”
“今天没有班，我去给同事送东西了。”
“爸妈你们好好玩儿，开心点。”
“嗯好，放心，我没事。”
“嗯，挂了，拜拜。”
软绵绵的小奶音像一根羽毛，轻飘飘的、一下一下的挠着他的心。
从这个简短的电话中，孟瑞获得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一是王博文在刚才那间酒吧工作。
二是王爸爸王妈妈不在家。
王博文知道有人在跟着他。
他也知道那个人是孟瑞。十六年的相处，他自然在酒吧门口一眼就认出来了。
从酒吧出来，他不紧不慢的走着，从大道走到小路，身后那个人也不慌不忙的跟着，脚步不重，也没有刻意放轻，很有规律的平稳的走着，像他本人一样沉着冷静。
他不知道孟瑞为什么要跟着他，也并不想知道原因。
刚才他是去酒吧给方皓宇送饭的，实在受不了方皓宇在电话里可怜巴巴的对他说“嗓子疼，想喝粥”。
毕竟他也是个唱歌的，知道嗓子不舒服有多难受。再说做个粥也不怎么费事。
只是没想到今天会碰到孟瑞。
中国幅员辽阔，居然能让他们俩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在别人眼里必定是一段让人惊叹的缘分了。
然而他只觉得是孽缘。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
虽然不至于彻头彻尾的改变一个人，但王博文觉得自己起码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放弃所有的自尊，为了一个人奔跑、哭闹、痴等，做尽各种如今看起来蠢透了的事。
那样疯狂的感情也不会再有了。
再长的路也会走到尽头。
最后，王博文的脚步停在了一个二层小楼面前。
这一片多的是这样的民宅，很多都改成了小旅馆，从外观看起来，这一栋除了比较小，并没有与周围其他的建筑有什么不同。
孟瑞看着王博文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外面的铁门径直走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铁皮门关上的声音在黑夜中尤其刺耳，震的孟瑞的耳朵嗡嗡的响。
他慢慢走上前，隔着栅栏往里面看，看见一楼和二楼的两扇窗户相继亮了起来，小孩儿的身影在二楼的窗户里来回晃了几次，又不见了。
孟瑞想，他应该去洗澡了。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洗完澡小孩儿的又出现在二楼窗户里，很快二楼的灯就灭了。
孟瑞有些不可置信的抬手看了看表，才九点半，王博文居然就睡觉了。
从前的小孩儿一副时下年轻人普遍的做派，每天晚上捧着手机刷微博打游戏，不到12点绝不会舍得合眼的。
而且他居然还关了灯。
从小到大因为怕黑，家里没有人的时候，他从来不敢关灯睡觉。
要不是亲眼看着王博文走进这栋房子，孟瑞根本不会相信里面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小孩儿。
心情复杂的叹了一口气，孟瑞掏出手机给带他去酒吧的其中一个人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们自己先走了。
又站了一会儿，直到万家灯火熄灭的只剩三三两两，孟瑞在门口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既然上天眷顾他，再给了他一次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会牢牢抓住，不会再让他溜走。
清晨，王博文推开铁门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孟瑞就那么伸着两条长腿，大刺刺的坐在门口，看见他开门，怔怔的扭头看他，然后迅速站起来。
他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湿乎乎皱巴巴的，秋天昼夜温差大，早晨的露水落满了他的头发，原本梳得笔挺的头发全都趴了下来，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
王博文不禁一愣，除了拍戏，他在现实生活中还没见过孟瑞这么不顾形象的狼狈模样。
注意到他的目光，孟瑞有些手足无措的伸出右手拨弄了一下头发，王博文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抓着一个红白色的圆形物体。
眸色蓦地一深，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孟瑞没想到他会起这么早，一时慌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早上好？』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这样打招呼似乎不太合适。
『好久不见？』可是他们昨天晚上明明算是见过了。
生意场上伶牙俐齿的孟少，头一次感觉自己舌头打结，心拙口笨。
之前在心里打的那些腹稿，想好了见面要说的一箩筐的话，现在通通都派不上用场了。
“要进去坐坐吗？”
孟瑞惊讶的抬起头，没想到王博文会先开口。
坐在老旧的中式沙发上，孟瑞打量着屋里的环境。
家具应该都有些年代了，很可能是前一任屋主留下来的，没有什么统一的风格，好在都以咖啡色调为主，勉强算得上温馨。
头顶上的吊扇慢悠悠的转着，屋里弥漫着熟悉的家的味道，让孟瑞僵直了一整晚的身体不由的放松下来。
王博文捧着一杯水从厨房走出来，在孟瑞面前的矮几上放下：“家里只有水了。”
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带几何图案的薄卫衣，下身还是黑色运动裤，脚上搭着一双小狗图案的拖鞋。
在所有动物当中，小孩儿一直对狗情有独钟，孟瑞记得自己还送过他一件印着狗头的卫衣，那件卫衣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
见孟瑞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话，也不打算喝水的样子，王博文有些尴尬的微微别过头。
“那个……要不你先把衣服换了吧，都湿了。”
孟瑞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局促的回答了一个“好”，把手中的精灵球放在了矮几上，跟着王博文来到了楼上。
小孩的房间跟以前一样，桌面床面都十分干净整洁，米黄色半透明的窗帘遮住半扇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
这会儿太阳刚跃上海平面，柔和的阳光洒进来，一点儿都不刺眼。
王博文背对着孟瑞打开衣柜，在整齐的衣服里翻找着。
孟瑞身材跟他差不多，其实无论哪件他都能穿。
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是出自下意识的反应，他翻着翻着就纠结起来，想着孟瑞适合穿哪件，怎样搭配才好看。
孟瑞把视线从窗户口转过来，就看到他的小孩儿一脸苦恼的一只手拨弄着衣服，把另一只手的食指含在嘴里细细啃咬着。
还是从前天真可爱的模样。
身体终于先于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孟瑞迈开腿两步走上前，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王博文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微张着嘴倒抽了一口气。
“对不起……”
耳边传来孟瑞低沉的声音，他感觉在他身上的两只有力的臂膀越收越紧，紧得快让他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孟瑞又重复了好几遍，慢慢的声音都带着哽咽的颤抖，却依旧字正腔圆，生怕他的小孩儿听不清似的。
最后几声低了下来，他一边呢喃着一边把脸埋在王博文颈肩细细的磨蹭。
王博文浑身一阵战栗。
如果是以前，他不仅会全身发软，心恐怕也要软成一汪春水了。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有点懵，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伸出手放在孟瑞紧紧箍着自己的手臂上，慢慢使劲儿把他的胳膊一点一点掰开。
孟瑞明显一愣，坚持不动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王博文离开孟瑞的怀抱，转身的时候还不忘往旁边退两步。
“没关系。”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王博文嘴角弯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眼睛却没有眯起来。
此时的孟瑞，明明置身于温暖如春的南方，心却一点一点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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