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浮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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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文】等童话(三十二)

孟瑞再次从梦中惊醒,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半。

天微微亮,房里的窗户没有关严,轻掩着的厚重窗帘来回飘荡,带着些凉意的风吹干了他额头上的冷汗。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起来了,下楼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喝完放下杯子的时候刘管家刚好起床,见他在客厅坐着貌似一点也不意外,道了声早安便去厨房准备早餐。

孟瑞返回楼上换好衣服,出了房门习惯性地往走廊尽头走,在角落的房间前站定,拧动把手推开门。

房里没有人,床上铺着干净床单和软绒绒的被子,空气清新,窗明几净。

外面天已经大亮,孟瑞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他担心窗前桌子上的东西会被淋湿。

出门之前,孟瑞嘱咐刘管家:“天凉了,下午保洁阿姨过来的话,记得叫她给小少爷的房间换床厚被子。”


前台助理小孙今天早早来到公司,一个哈欠刚打到一半,就看见孟瑞从门口大步走进来,抿着唇,面色一贯的严肃冷峻。

她忙和旁边的新来的前台助理一起站起来向孟总鞠躬致意。

孟瑞进去后,小孙直起腰坐回去,看见旁边新来小助理盯着孟瑞的背影出神,向往和爱慕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小孙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回魂了小朋友。”

新来的助理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坐下来用手指绕自己的头发玩,十足暗恋中的女儿家姿态。

小孙扔了一个皮筋给她:“把头发扎起来,公司禁止披发。”

新人妹子有点不高兴,嘴巴都撅起来了。

小孙打开电脑,瞥了不情不愿把头发扎起来的新人一眼,犹豫片刻说:“别说前辈没提醒你,打孟总的主意是没有结果的,公司里多少姑娘前赴后继地死在沙滩上了,我来公司这两年,从没见过孟总给过任何一个投怀送抱姑娘好脸色看。”

新来的妹子被她一语道中心事,先是羞红了脸,然后不甘心道:“弄不好……那些女孩子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呢?”

小孙不屑地说:“那你知道孟总喜欢什么类型?”

“他们不都说孟总喜欢长发飘飘的乖巧女孩么?”

小孙摇头叹气:“坊间谣传岂能尽信?孟总八成心里早就有人啦,相信我,任你头发有多长有多飘逸,任你有多乖,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下班前半个小时,小孙敲开孟瑞办公室的门,走到办公桌前,恭敬地将手上的文件递过去。

孟瑞打开迅速扫视,然后在文件末端签字。

合上文件递还给小孙,孟瑞问:“上次找到的那个人,调查得怎么样了?”

小孙回答:“去当地公安机关查过了,那人在那边定居已有十二年之久,八年前还在街头聚众打架滋事,在派出所留有记录,跟您要找的人的资料不符合。”

孟瑞不动声色地听完,点点头说了句“辛苦了”,便继续忙工作。

这天他晚了一个多小时下班。

外面雨越下越大,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他驻足在公司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细密的雨幕。

小孙在附近吃了晚饭,撑着伞往地铁站去的时候经过公司,抬头便看见孟瑞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去:“孟总您没带伞吗?”

孟瑞僵硬地把茫然的视线转过来。

小孙从他眼里竟瞧出些平日里从未见过的软弱无助来,她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孟总您还好吗?”她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孟瑞过了会儿才缓过神来,唇边挤出一丝微笑,问:“你也刚下班?”

小孙被他的笑容弄得脸颊飞红,心想别说新来的姑娘把持不住,我这看了这张脸两年多的半个老员工,看到这笑容心脏也扑通乱跳。

“刚……刚去那边吃饭了,现在……现在准备回家。”一紧张说话都开始结巴。

孟瑞又去看外头的雨,小孙捏在手里的雨伞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你是不是住在xx大学附近的小区?”孟瑞突然问。

“啊?……是的。”

“我送你回家吧,正好顺路。”


这是小孙第一次坐孟瑞的车,她拘谨地端坐着,大气都不敢出。

她暗自琢磨半天,也没弄明白孟瑞为什么突然要送她回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前台助理,平时的工作就是按照总务部发来的行程单帮孟瑞订机票和酒店,还有接听前台电话转接给各个部门,在偌大的公司里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

要说唯一的特别之处,也就是她比其他助理多了个活儿——帮孟瑞找一个叫“王博文”的人。

她两年前刚到公司没多久,某天孟瑞突然将她叫到办公室,交给她一沓厚厚的文件。

“听总务部经理说你很细心,我想请你帮个忙,照着第一份文件资料上的描述,从下面文件里把你认为与他特征相似的找出来,任何一个疑似的都不要放过。”

那些资料虽然多,但明显已经经过初步筛选。小孙不知道做上一道工序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叫王博文的是老板的什么人,她作为员工只能闭上嘴乖乖做事。

没想到这一找就是两年。

全中国同名同姓的有千百万之多,像这样盲目地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能找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孟瑞看起来并不很着急,可从未放下这件事,一般隔两天就会主动向她询问进度,哪怕在外地出差,也会特地打电话到前台来问她这几天的调查情况。

后来有一天,总务部经理经过前台,翻了翻她桌上的资料,叹了口气说:“没想到居然还在找。”

她好奇一问,才知道在她接到这个任务之前,孟瑞已经找了有四年时间。

以他的家世背景,应该是所有手段都用尽了,才会寄希望于这样蠢笨的方法吧。

她看过一些王博文的照片,只觉得是个干净好看的男孩子,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孟瑞这样花心思,并且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

“你今年也27了吧?”

孟瑞的声音打断了小孙的思绪,她“啊”了一声,连忙回答:“是的。”

孟瑞颔首,接着问:“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平时都喜欢去哪里玩?”

小孙许多年没被人叫做“孩子”,顿时有些羞窘:“您也才三十出头,跟我们差不多是一辈的……”

孟瑞笑了笑:“不一样,我完全不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在想些什么。”

话里透露出的无奈和落寞,让小孙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猜测,孟总难道谈恋爱了?或者正在追求某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

公司离她住的小区不远,孟瑞把车子开到楼下,小孙道了谢,然后打伞下车,跑到楼梯口目送孟瑞的车子驶远。

车尾灯的亮光消失在雨中的时候,她突然想到,那个叫王博文的人与自己同年出生,今年正好27岁。


孟瑞将老式铜钥匙插进锁眼里轻轻转动,打开门走进去。

一室一厅的小套房,里面空空荡荡没什么烟火气,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孟瑞在屋里转了一圈,这里跟他上次来的时候并无区别,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人来过。

当年王博文走后,他就将这套房子长期租了下来,没有换锁,他想王博文说不定会回来取东西。

起初他甚至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外面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跳起来去开门,然而屡次的失望,让他的期待一点点流失殆尽。

小孩不会回来了,他曾试图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怎么可能会对这里再有留恋?

可孟瑞也不想让别人住进这间房子,这里是留下王博文的气息的最后一处地方,他把这里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在手心里。

突然,包里的手机铃声大作,孟瑞眼睛倏地瞪圆,匆忙把那只旧手机拿出来,看也没看就急急接通,他只听了两三秒,眼中的光就黯淡下去,颓然地按了挂断。

又是广告电话。

这些年来,他每天24小时把王博文的手机带在身边,还用着以前的号码,无非是存着点小孩说不定会打过来的幻想。


再次一无所获地回去,走到楼下,雨终于稀稀拉拉地停了,小区里的老人小孩纷纷出来享受夏末秋初难得的清凉。

雨已停而风不止,孟瑞望着树上被吹落的叶子打着转儿落在车前窗上。

这是王博文消失后的第七个秋天。


第二天周五,孟瑞下班前接到王雅熙的电话。

她语气平淡:“我们准备搬家了。” 

孟瑞跟王家已经许久没有联系,闻言不禁一愣,问:“需要我来帮忙吗?”

电话那头的王雅熙干脆道:“不用。”

孟瑞没再说话,等待王雅熙的下文,他知道她来电话一定是有话要说。

王雅熙似乎组织了会儿语言,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你明天有空来一趟吗?有样东西想交还给你。”

周六下午,孟瑞顺路先去了趟城东某酒吧。

进去的时候还没到酒吧当日的营业时间,里面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打扫卫生,门口的人看到他进来只瞟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干活。

孟瑞径直绕到后面休息室,敲了两下门便推开进去,屋里人看见他直接爆了一句粗口:“艹,都让他们几个别放你进来了,怎么搞的……”

陈宏茂从座位上站起来,抓了抓刚染回黑色不久的头发,对孟瑞没好气道:“你还来找我干什么?说多少回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有联系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信?”

六年前孟瑞找过房东太太后,立刻就找到了陈宏茂,陈宏茂咬死说那天排练分开后就没再见过王博文,还反过来质问他把王博文弄哪儿去了。

孟瑞总觉得他藏着什么没有说,于是三番五次地来找他,试图从他口中得到点消息。

后来陈宏茂慢慢地习惯于应付,无论孟瑞怎么问,他的回答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每次见到孟瑞除了一脸厌烦,再没有其它任何表情。

可孟瑞依旧不死心。

今年初陈宏茂和相恋多年的女友结婚,孟瑞在酒店门口守了一晚上,仔细观察进出酒店的宾客,还通过关系调出酒店当晚的监控,足足看了三遍才不得不接受王博文确实没来的事实。

那天晚上他格外颓丧,喝酒喝到胃出血,被送进医院挂急诊。

他始终不相信小孩真的能抛下这里的一切。他的小孩心那么软,怎么会舍得?

出院后,孟瑞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找,任何一条线索都不放过。

“你是不是属狗皮膏药的啊?怎么甩都甩不掉?”陈宏茂见发火没有用,抱着胳膊对面前的男人冷冷道。

孟瑞被他嘲讽也完全不生气,平静地问:“你最近有没有跟高明枫联系?”

陈宏茂讳莫如深地瞥视他:“没有,我跟他不熟,况且他又不是文文真的男朋友,姐夫您怕是找错方向了。”

孟瑞抿抿唇,过了半晌说:“那你想起来文文可能会去哪儿了吗?”

陈宏茂快给他问笑了:“这个问题您问了我六年了,还不腻吗?呐,我最后给您说一遍,他除了家和学校,别的几乎哪里都不去,我也想知道他去哪儿了呢,我该找谁问去?”

说到最后,陈宏茂眼角都开始泛红:“到处都容不下他,他……他能去哪儿?”

孟瑞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说了句“打扰了”,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听见陈宏茂在后面说:“虽然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我知道他不管到哪儿,一定都比在你跟前过得开心……求你别再找他了。”

孟瑞脚步停顿一瞬,最后“砰”地带上门。


抵达王家的时候,门口停着三辆运输货物的卡车,上面装满了包裹严实的家具。

孟瑞按响门铃,来开门的是王雅熙,她穿着简单的休闲装,长长的头发在脑后竖起一个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

“进来吧,家里有点乱,你等我一下。”王雅熙将他引进门,穿过客厅里满地的杂物,将手上包到一半的画用海绵仔细包好,然后洗了个手,叫孟瑞跟她一起去楼上。

“昨天所有家具都移走了,赵叔告诉我墙上有东西,我看了看觉得像是给你的,所以就给你打了电话。”

王雅熙走在前面,打开二楼角落里房间的门,孟瑞跟着她进去,里面空无一物,扑面而来的尘土味道呛得他咳嗽几声。

“文文走了之后这间屋子就一直空着,平时阿姨也不怎么打扫,所以灰尘多了点。”王雅熙边说边伸手在面前挥了挥,接着走到最里面靠窗的那面墙跟前,“你过来看看吧,这画应该在这儿有很长时间了,二楼有点潮气,已经有些模糊了。”

孟瑞慢慢走上前。

那是一幅几乎占了半面墙的画,由于长期被衣柜遮挡,没有受到阳光的照射,还能窥见几分当年鲜艳浓烈的色彩。

它静悄悄地藏在这里十几年,如今终于得以展现在他面前。

孟瑞眼睛一眨不眨,目光留恋缱绻,从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树,落到树下的两个男孩身上,最后慢慢移到右上角竖着写的一行字上。

他举起手又放下,迟迟不敢摸那些字,生怕摸一下它们就消失不见了。

窗外的余晖透进来,给稚嫩生涩的蜡笔画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他仿佛看到夕阳西下时分,小孩一个人躲在阴暗的小房间里,不怕高地站在板凳上,小小的手握着笔,认真又虔诚地写下——哥哥,生日快乐。


晚上孟瑞又来到租下的小房子里,坐在王博文曾经坐过的地板上,用颤抖的指尖点开旧手机的短信界面。

他只在拿到这个手机的最初点开看过,后来再也没有勇气点进去。

这些年来他很少回忆过去,甚至不敢刻意去想小孩的声音和模样。

每当梦境将他埋藏在心底的画面挖出来,恐惧和痛苦就会如同野兽般嘶吼着扑过来将他团团包围。

『生日快乐,我也爱你。』

这条发送于七年前的短信,是扎在他心里最深、最痛的一根刺。

孟瑞曾无数次给自己催眠,他想,王博文不是这么傻的人,他对我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不会疯狂到因为我结束性命。

可是真相层层抽丝剥茧地铺呈在他面前,仿佛沉重的石头一块接着一块压在他的胸口上,逼迫他把满腔的懊悔释放出来,逼迫他承认——

过去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掩藏着小孩对他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意,和一颗装满了他的真心。

这颗真心重逾千金、烫过沸水,比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要珍贵。

可他把他弄丢了。

孟瑞难耐地仰头短促地吸了几口气,终于支撑不住,抬手掩面,任由泪水从指缝间肆溢而出。

他的小孩连死都不怕,而自己不过熬了六年,就变得如此懦弱无能。

他真的怕极了。

他害怕午夜梦回时那种被扼住喉咙的无力感,害怕再也找不到他的小孩,更怕老天连挽回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的小孩把曾经珍视的一切都留在这里,分明什么都不想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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