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浮夸

低调开个号,高调写瑞文。微博@极其浮夸_RW

【瑞文】等童话(三十)

出院那天晴空万里。
在陈宏茂的搀扶下走出医院,王博文才发现外面的天气已经这么热,他进医院的时候还穿着连帽卫衣,现在路上的人都穿起短袖了。
他倒不觉得热,从小体质偏寒,以致他大夏天都不怎么爱出汗。
小时候每逢暑假,孟瑞总爱赖在王家,天天晚上抱着他睡觉,说他是天然的人形冰块,有他在空调都不用开。
王博文下意识默默自己的手背,哪有冰块那么凉,分明是人体正常的温度。
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个人,可能是因为有近一个月没见到他了。
听说梦境会帮人回忆一些快被遗忘的东西,孟瑞从未出现在他梦里过,大概是他忘得还不够彻底。
想来也是,他背负的是十多年的记忆,想靠区区三十天就将它忘掉,简直天方夜谭。
“怎么不坐轮椅?你这腿还不能乱动吧?”高个子男生迎上来,将王博文接进车里。
陈宏茂和王博文一起坐在后座,关好车门后说:“他不乐意坐轮椅,非要练练拄拐杖。”
王博文笑了笑:“总要适应的,轮椅太难控制,还是拐杖好用些。”
驾驶座上的男生不置可否,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医院。
车开出去一会儿,王博文扭头从后挡风玻璃往外看,陈宏茂问他看什么,他说看看这医院长什么样子,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机会仔细看看它的外观。
陈洪茂伸手挡住他的视线:“快别看了,晦气,难道你在医院还没呆够?”
王博文没搭理他,把头转回来,对开车的男生说:“谢谢你来接我。”想了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生笑容里带着些痞气:“我都当了你一个月的男朋友了,终于想起来问我的名字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是不是该放鞭炮庆祝一下?”
王博文习惯了男生平时油腔滑调的口气,笑说:“那我跟红毛一起叫你傻大个?”
“还是别了。”车开到人烟稀少处,男生回了个头,看着王博文的眼睛说,“我叫高明枫,高兴的高,明亮的明,枫树的枫。”
王博文回应道:“我叫王博文。”
高明枫把手伸到后面去:“你好,王博文先生,请问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这个临时男友转正?”
王博文握了握他的手,却没有回答,兀自扭头往窗外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陈洪茂给高明枫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操之过急。

王博文回到城东别墅先睡了一觉,从下午睡到晚上,跟在医院里差不多,他觉得这样才对得起“病人”的身份。
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多了一架轮椅,不是高明枫送的那架,是电轮椅,不用手推的那种,看起来就很高级。位置摆放得也很讲究,刚好王博文从床上下来就能坐上去。
王博文看了看,又摸了摸手感不错的真皮扶手,然后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还是拿起自己的拐杖,慢慢往外挪。
他先去卫生间洗了个脸,洗手池承重力不错,他几乎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上面。洗完抬起头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上的伤疤已经很淡了,他抬手摸摸,感觉有点痒。
从卫生间出来后,他想尝试自己下楼梯,然而拐杖敲在地板上动静太大,把一屋子人都惊动了,刘管家要上来,被孟瑞拦住了。
孟瑞亲自上来扶他,问:“怎么不坐轮椅?”
王博文答:“带电的轮椅也不会爬楼梯啊。”
孟瑞不太习惯王博文突然回归正常的说话方式,沉默片刻说:“我已经约了装修公司,明天来给楼梯做个坡道。”
王博文在他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楼下,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回头看了一眼刚走过的台阶,有气无力道:“还是别了,这楼梯太陡,我不想玩自由落体。”
“那把你的房间搬到楼下,楼下也有卫生间……”
“不劳您费心。”王博文打断他的话,“我下周就搬走,跟我男朋友一起住。”
孟瑞心里一紧,抿唇不再言语。

周末两人一起去王家吃饭,自从火灾事件后,王家许久没有这样济济一堂,王烨霖挺高兴,午餐时拉着孟瑞陪他喝了几杯。
“就我说啊,你和雅熙还是早些结婚的好,今年订婚,明年开春就结婚,拖着也没什么意思!”王烨霖喝多了开始话多,拦都拦不住。
“小瑞啊,你今晚就别走了,这些天体谅你工作忙,雅熙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没去没打扰你,今天就好好陪陪她。”
“爸爸,您别说了……”王雅熙羞恼地拽王烨霖胳膊。
方兰馨瞧见女儿娇羞的姿态笑着说:“下个星期都要订婚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王雅熙偷瞟孟瑞,只见孟瑞唇角微弯,弧度冷硬,脸上表情看似温和,实则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
她不记得孟瑞原本就是这样的,还是最近才变成这样。
王博文默默坐在桌上剥虾吃,下星期天,6月22日,比原定时间整整推迟了33天。
他不知道这已经是孟瑞努力争取后的结果,孟瑞提出暂缓订婚后,王家长辈齐齐给他施压,无论如何要将时间定在6月15日,是他坚持要将订婚时间推迟到王博文出院之后。
孟瑞原本有足够的底气据理力争下去,可当王博文的男朋友突然出现,那堵支撑着他的墙壁仿佛瞬间倒塌,他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甚至觉得自己的犹豫显得十分荒诞无稽。
既然王博文不需要他,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倒贴。
他看不透王博文的时而亲近时而疏远,时而挑衅时而冷漠,还有时而狠毒时而善良。
他们之间脱节十年,巨大的鸿沟使他们无法触及对方的内心,连正常的沟通都做不到,早已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午休时间,孟瑞不想睡觉,一个人来到王家住的别墅区旁的小公园里。
公园里人烟稀少,他记得有个小角落阴凉透风,是夏天室外难得的好去处。
走近才发现有个人坐在秋千上,垂着头任由长长的刘海遮住脸庞,双脚撑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好的秋千给他坐成了椅子。
王博文抬头的时候,正有微风吹过,头顶上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那人逆着向他光走来,他下意识就伸出双手,像小孩一样摆出一个求拥抱的姿势。
孟瑞愣住了,没再上前。
王博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把手放回膝盖上,讪讪地说:“不好意思,看错人了。”
孟瑞想问你把我错看成谁了?可他怕从王博文口中听到“男朋友”三个字,他不敢问。
短暂的夏风悄然远去,地上的树影慢慢停止晃动。
王博文扯了扯有些长的刘海,问:“回去的路上能带我去剪个头发吗?”
“嗯。”
“那先谢谢姐夫了。”
孟瑞想了想,说:“不要叫我姐夫。”
王博文歪头看他:“那叫什么?”
哥哥吗?你又不是我的哥哥。

一路上孟瑞都没想到合适的称谓,好像他们俩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汇能恰如其分地描述他们的关系。
或许他们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关系。
王博文坐在理发椅上,一边让剪刀咔嚓咔嚓剪断他的头发,一边跟年轻的造型师说说笑笑,不多时就打成一片。
“你长得这么好看干嘛不去当演员?”
“你这么会说话,不也没去说相声?”
“脸上的伤哪儿弄的?跟人打架了啊?”
“剪头发的时候给无良造型师划的。”
“啧,他一定是嫉妒你长得好看。”
“哈哈哈我太喜欢你了,你赶紧忽悠我办卡啊!”
坐在等候区的孟瑞听见“喜欢”两个字,心脏莫名漏跳一拍,然而这诡异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感应到的时候,已经无影无踪。
回去的路上,王博文揪着自己短了几寸的头发,念叨好几遍“剪断三千烦恼丝”。
到院子门口他才忍不住问孟瑞:“姐夫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孟瑞心里始终闷闷的,不耐地摇头:“不知道。”
王博文“哦”了一声,终于放弃这句话,转而开始唱歌。
他的嗓子没有完全恢复,声音有些沙哑,兴许是怕伤了喉咙,所以唱得很小声。孟瑞没听过这歌,歌词听不清楚,他只觉得旋律挺好听的。
踏在通往门口的鹅卵石小路上,王博文慢吞吞走着,唱到高潮部分,稍稍提高了音量:“他不懂你的心……”
歌声在最高点戛然而止,突然没了声音,王博文捂住胸口拼命咳嗽,激烈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孟瑞忙上前拍他后背:“不舒服吗?我带你去医院。”
王博文摇头,渐渐止住咳嗽,胳膊虚弱地撑在拐杖上笑着说:“以后唱点难度低的歌好了。”
说着拄稳拐杖继续往前走,摇头晃脑地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第二天晚上,王博文在刘管家的协助下收拾好行李,桌底、床底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那本宝贝书。
孟瑞到楼下接咖啡的时候,看到王博文撅着屁股趴在地板上,用手机打光照沙发底下的缝隙。
“找什么?我帮你。”
王博文跪着直起腰来深呼吸一口气:“就是一本书……唉,算了,不找了。”
他自顾自放弃,单腿撑起坐到沙发上,开始玩弄自己的手指甲。
孟瑞从茶几下面的置物盒里拿出指甲剪,坐在王博文身边,执起他一只手就要帮他剪。
“我自己来吧,手又没废。”王博文把手迅速抽出,夺过指甲剪,慢条斯理剪起来,边剪边笑眯眯说,“姐夫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啊?”
孟瑞没回答,看着他把指甲修剪得短而圆润,过了半晌突然问:“他对你好吗?”
王博文毫不犹豫说:“好啊,当然好。”
孟瑞盯着他的眼睛看,试图看出点什么。然而不过徒劳罢了,他只看得见小孩的情绪,却永远看不透他的心。
剪完指甲,王博文对着十根手指头吹了吹,然后拿起拐杖站起来,一瘸一拐往楼上走。
孟瑞没有跟上去。
他在王博文迈上第三个台阶的时候,在他身后说:“你不是问我可不可以不结婚吗?”
王博文刚要使力的左脚顿住了。
“如果我的答复是,可以。”孟瑞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仿佛只抛出一个假设的陷阱,就有勾着人前赴后继往里面跳的魅力。
“没有如果,你会结婚的。”王博文没有回头,一字一句轻轻缓缓,却掷地有声,“提出这个要求的人,也不是我。”
他又艰难往上爬了两级台阶,小声说了句:“晚安。”
孟瑞立在原地许久,固执地认为自己没听懂小孩话里的意思。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被丢进一个密不透风的容器里,从里到外都憋得快要发疯。
他自我安慰地想,没关系,小孩还在身边,就算有了所谓的男朋友,他也走不远,只要我想,就随时可以见到他。
有的是时间等我弄明白,有的是时间等我理清楚。
可他没想到王博文已经等了太久,久到绝望早已将他的灵魂腐蚀穿透。
他也没想到,这是往后的六年里,王博文最后一次对他说晚安。

评论(23)

热度(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