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文】等童话（二十）
孟瑞醒来时头疼得厉害，缓了许久才坐起来。身边空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他抬手揉揉额角，感觉整个脑袋都要炸了。
“昨天晚上余小姐来敲门，我按照您的吩咐说她您不在家，她坚持要进屋我也没让她进来。”刘管家趁着孟瑞用餐汇的时间在旁汇报。
孟瑞点点头：“雅熙那边呢？”
“已经给雅熙小姐打了电话，说您临时有急事先走了，雅熙小姐表示理解，她说自己会叫司机，让您不用担心。”
孟瑞又点点头，刘管家见他没有别的事要问，躬身准备退下。
“小少爷出门了吗？”孟瑞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刘管家神色不变，依旧只做客观陈述：“小少爷今天还没有下楼，应该还在睡。”
孟瑞没再点头，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隔了半晌说：“准备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给他送到房里。”
刘管家恭敬应下。
今天是周日，孟瑞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还有些头晕乏力，吃完饭便回房继续休息。
刚躺下没多久，外面就传来女人的喧哗声，高亢尖细的声音搅得人心烦意乱。休息不成，孟瑞只得无奈起身下楼。
“我就进去看一眼，如果瑞哥哥不在家，我立刻就走！”
余泽敏站在门口，用胳膊挡着不让刘管家关门，一边大声叫嚷一边试图往里闯，看见孟瑞从楼上下来，瞬间形象都不顾了，撒泼似的没轻没重地推刘管家，刘管家本就没使劲儿，被她一推差点摔倒。
也不怪她着急，昨天孟瑞就那么走了，她在城东别墅门口守了大半夜也没见有车子进来，又恼又气，恼的是那几个男的没用，连个大活人都拦不住，气的是她辛辛苦苦布的局，不知道给哪个小妖精捡了便宜。
她也是实在没招才出此下策，家里比她大不到10岁的继母这几日催得很紧，逼着她跟自己堂兄家那不成器的儿子交往。那人长得猥琐至极，三十多岁一事无成，听说还整日花天酒地不思进取。余泽敏三番五次委婉拒绝，可现如今继母的好姐姐方兰馨也加入进来，不遗余力地从旁煽风点火，和继母一唱一和，大有就此拍板订婚的架势。
余父则对此不闻不问，她没有亲妈可倚靠，也没有家产傍身，空有一个余家大小姐的名号，如果再不行动为自己谋划，只能为人刀俎、坐等被推进火坑了。
余泽敏一直认为自己各方面条件都不比王雅熙差，还比她漂亮、比她身材好，凭什么她能找到孟瑞这样优秀又温柔的男人，自己只能嫁给那个中年谢顶的猥琐男？
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到孟瑞面前，看到他淡漠的眼神有点心虚，踌躇片刻腆着脸说：“瑞哥哥昨天晚上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啦？party后面还安排了不少活动呢。”
“临时有事，先回去了。”孟瑞说。
余泽敏眼珠直转四处打量，试图找出有人在这里过夜的蛛丝马迹，巡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不由得松了口气。
“昨天晚上我来找你，管家说你不在家……”见孟瑞并没有生气，似乎不知道她下药的事，余泽敏大着胆子问，“你去哪儿啦？”
事到如今还能处变不惊地说出这番话，孟瑞对她的心理素质叹为观止，他挑眉一笑：“去公司忙了会儿。”
余泽敏被他这笑容弄得五迷三道，心里又觉得不对劲，卖药给她的人明明说这药效很强，就算再理智稳重的人，等发作起来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脑子里除了那事什么都想不到。
难不成被他公司里的女同事捡了便宜？
余泽敏越想越生气，然而又不能直接问孟瑞昨晚上跟谁过夜，只得勉强陪着笑说：“啊，是这样……那今天晚上瑞哥哥有空嘛，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楼上有动静传来，走廊最里面那间房门打开，王博文背着包从里面出来，慢悠悠地往楼下走，经过她俩身边跟没看到似的，不仅没打招呼，连头都没抬一下。
孟瑞却没法无视他，眼尖的他一眼便看到王博文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像是发烧了。
“你去哪儿？”孟瑞扔下余泽敏，上前抓住他胳膊。
王博文垂眼看了看孟瑞抓着自己的手，接着别开目光：“排练。“
孟瑞心头的火噌一下就冒起来，以为他又要去酒吧厮混：“你这样子能干什么？回去休息，我约了医生下午过来。”
王博文终于抬头看他，原本清亮的眼睛里沾染了些许浑浊，却还是能直勾勾看进人心里去。
孟瑞心里一紧，手一松，王博文顺势抽出胳膊，低声道：“我没病。”
“你说了不算。”孟瑞不耐地拦住他的去路，“听话，回房去。”
王博文浑身酸软无力，能站起来走路已经很不容易，此时根本拗不过孟瑞，余泽敏还在旁边好奇地盯他们俩看，他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只得调转回头。
目送完王博文单薄的背影走上楼，孟瑞先叫管家送退烧药上去，然后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让他提前过来，做完这些才返回来继续应付余泽敏。
进屋这么久连杯茶都没喝上的余泽敏不禁愠怒，看见孟瑞对她还不如对坏心的小舅子关怀备至，心里更加不甘心。
“今天晚上没时间，家里有病人需要照顾。”没等余泽敏开口，孟瑞就直截了当地说。
“那……那下周……”
“下周更没时间，公司有新项目要忙。”
即便余泽敏再迟钝，也察觉出孟瑞语气中将她拒之门外的意思，她脸皮再厚也是有女孩子的自尊心的，气呼呼地拿起包转身噔噔噔地走了。
孟瑞总算松了口气，他担心余泽敏看出他和王博文之间不对劲，要是让她知道，这事情就没法收场了。
幸好余泽敏笨拙且不会察言观色，王博文刚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表面上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他倒是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头脑越是慢慢恢复清明，昨晚的一切就越发清晰，清晰到每一个触感，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犹言在耳、历历在目。
孟瑞无力地用双手搓了搓脸，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后悔起不到任何作用。可他确实没有处理过这种荒唐事，下意识里只想回避。
家庭医生很快到了，孟瑞给他指路王博文的房间，并没有跟着一起进去。
没多久医生就出来了，向他简单汇报：“小少爷有点发烧，已经挂上退烧针，不出意外今晚就能退烧，这两天饮食尽量清淡些，明天我再来，如果有情况随时电话联系。”
孟瑞把医生送到门口，返回楼上的时候几经犹豫，还是推开了王博文房间的门。
由于正在输液的原因，他只能仰躺在床上，被子从脖子到脚捂得严严实实，脸向里侧，孟瑞轻手轻脚绕过去，才看见他苍白泛红的一张脸，瞧着比昨天更瘦了，双眼紧闭着，下巴上没了高领衣服的遮挡，露出明显的手指印，已经微微发紫，在周围白净皮肤的衬托下格外触目惊心。
孟瑞记得自己昨天在药力的驱使下动作异常粗暴，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刚才医生没有提到发烧以外的事，孟瑞猜测要么是王博文没说，要么就是医生难以启齿。以他对合作多年的医生的了解，他应该是毫不知情，不然不会面色如常，也不会只字不提。
不知道这小孩是怎么瞒过去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瞒着，是因为害羞觉得不好意思，还是……
孟瑞拿起毛巾，俯身给王博文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小孩貌似睡得极不安稳，眉头微皱，嘴唇翕动着，口中哼哼唧唧地发出细小的呻吟，他把耳朵凑近，依稀听到小孩在喊“妈妈”。
孟瑞有一瞬间的迷茫，他怎么也无法将昨晚主动勾引自己的小孩和现在这个脆弱到似乎一碰就会碎的人联系起来。
最后他把王博文扎着针的手塞进被子里，慢慢退出房间。
午休后，孟瑞听刘管家说王博文说胃口不好什么都没吃，便让刘管家联系李阿姨，问她是否有空过来做顿饭。李阿姨做的饭菜特别合王博文的胃口，只要是李阿姨掌勺，每次他都能多吃半碗饭。
李阿姨不到一小时就拎着菜来了，走进厨房系上围裙便开始干活。
“我也是急昏了头，本来想做个牡蛎粥，发烧吃这个最利于恢复，在菜场挑到一半才想到小少爷不吃海鲜，所以就买了只鸡，做香菇鸡粥他一定喜欢，熬出来的鸡汤还能做鸡汤面。”李阿姨指了指旁边水果袋子，“顺道还买了些梨，饭后吃几片清热又解毒。”
孟瑞对她周到的安排颇为满意，回到客厅用笔记本回了几封邮件，又起身去厨房看看病人餐准备得如何，李阿姨拿着勺子说马上就好。
她不仅做了粥，还做了几样少油少盐的清淡小菜，扫了一眼这几样菜式，孟瑞几乎可以想到小孩皱着脸嫌弃的样子。王博文挑食得很，纵使李阿姨厨艺再高超，估计他也吃不惯这淡而无味的病人餐。
孟瑞拿起手机点开浏览器搜索了什么问题，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随便套上一件外衣便准备出门。
出门前特地交代刘管家：“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刘叔你务必看着他把饭吃了，哪怕少吃几口。”
回来的路上接到王雅熙的电话，她先问他昨天有什么急事走得那么匆忙，孟瑞用公司项目出了点问题搪塞过去，王雅熙便没再深究，话题一转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
“就我那个做服装设计的闺蜜啦，她从国外拿了几套新的礼服，发来的照片看不清楚，我想亲自去试试，你有没有空陪我？”
孟瑞这才猛然意识到，还有一个多月他就要订婚了。
陪未婚妻看礼服是他的分内事，可是他看了一眼副驾上座位上放着的布丁，思索片刻后决定实话实说：“你弟弟他有点发烧。”
王雅熙听到王博文发烧，立刻说要过来，孟瑞说不严重已经在输液了，而且他现在需要休息，王雅熙才放下心来，打消了这个念头，并主动改口说晚上她自己去看礼服就行。
“到时候拍照给你看，你远程帮我参谋就好了！”王雅熙道，“麻烦瑞哥哥好好照顾文文哦，辛苦啦！”
挂了电话，孟瑞深吸一口气，憋了许久才缓缓吐出来。
要是王雅熙知道自己把她弟弟照顾成这样……
虽然摸不准王博文的心思，但孟瑞倒是不担心他会把这事说出去。小孩清高又自傲，小时候被王烨霖打得再厉害也一声不吭，他讨厌别人看到自己脆弱无能的样子。
只是从昨晚开始，孟瑞就无法忽视那股犹如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这感觉好像原本平稳行驶的车在半途遭遇劫持，被迫驶离原来的路线，左摇右晃地往未知的地方奔去，而他被按在那里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车窗外陌生的景色飞驰而过。
他又深吸一口气。
回去向他道歉，说声对不起吧，他想。
哪怕他不接受，起码也能排遣心里的一些罪恶感。
孟瑞手指紧握方向盘，平生头一回觉得自己如此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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